这个世界上有金匠、银匠、瓦匠……也有铁匠。

而我,是一名锁匠。
和普通的开锁人不一样,开锁人为钱,而锁匠为锁。
锁匠世代单传,穷其一生,只为碰到一把自己解不开的锁。
我五岁学开锁,八岁小有名气,十三岁时已有人称我为百秘莫藏——开锁王,没有人能够在我面前锁住秘密。
爷爷也说我足以担得起锁匠世家的传承,我不愧被称一声开锁王。
不过我很清楚,我还不算不上一个真正的锁匠,因为我还没有遇到那把我打不开的锁。
锁匠者,一半为锁,一半为匠,没有遇到一把值得自己终生追求的锁之前,锁匠是不能称之为锁匠的。

夜晚,有月,夜色温柔。
我接到了一个电话。
电话里传来一阵女声,声音轻柔如月光。
她请我帮她开一把锁,我自然没有拒绝,锁匠是没有理由拒绝开锁的。更何况是这样一位温柔的姑娘,试问有谁能够拒绝呢?
女人难拒,温柔的女人更加难拒。
我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情景。
那是一个猫一样的姑娘,黑黑的走廊上,她蹲在一个角落里,可怜兮兮地看着我。
她家的锁是一种很简单的球形锁,我六岁时便能闭着眼靠一根铁丝打开,但是我这次居然没能打开,这让我自己都感到很吃惊。
她弯着腰,睁大眼睛问我,是不是很麻烦?
我抬头看了她一会说,你往边上站站,太黑了,还有,你的头发蹭得我脸很痒。
我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,我只知道她很快就挪到了一边。
借着月光,我终究还是打开了那把小小的锁。
我没有收钱,锁匠开锁是不收钱的,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。
因为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,我看到我开锁的手在微微颤抖。
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就像一位剑客突然发现他握剑的手开始颤抖,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?
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我很惊慌,我很想逃离。
不过后来我终于知道,那种奇怪的感觉叫做——情动。

世界很大,但是小城却很小,小城唯一的高中更小。
我很奇怪,为什么认识她之前,我从未在学校见过她,但是自从那次帮她开锁以后,她就在一直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。
有时她叫我一起吃饭;
有时她叫我一起逛书店;
有时她叫我一起打乒乓球;
……
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,不再是单调的三点一线了。

“哎,你这么会开锁,那你会解绳锁吗?”有天她突然这样问我。
“当然。”我从来没把这种小孩子的玩意放在心上过。
“你等着。”她从口袋里拿出两根红绳,很快便系好了。
“这叫鸳鸯结,好不好看。”她举起系好的结。
阳光照在她的脸上,她的结上,耀得我睁不开眼。
“美吗?”
“美。”
可是究竟是人美还是结美呢?
我不记得了,我只记得那天,我确实没有解开那个结。

我知道我能解开,但是我没有解开。
结能轻松打开,可是鸳鸯结呢?也能被我轻松打开吗?
我不知道,因为我要高考,它不允许我想太多。
我常常觉得高考是一个奇妙的东西,仿佛十八岁并不是一个人成年的标志,高考才是。
高考不完,你永远是一个孩子;高考结束,哪怕你还是一个孩子,也不会有人再来管你。
很多人很怕高考,但是我不,我很期待高考。
我每天晚上都看月亮计算还有多久高考,因为我知道,只有高考完以后,我才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爱一个人,爱一个人,我便要给他全部。
我记得我一共数完了九次月圆月缺,我能清楚地知道明天的月亮是什么样子,可是我算不出我六月的月亮是圆是缺。
我打算在考完的那天向她表白。
最后一科收卷铃响起十分钟后,我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她,她像一只猫。
“我可能考不上重点了。”没想到先开口的是她。
“没事,你考哪里,我们一起吧。”
“不要,你能去更好的地方的,你有锦绣前程,我已无一臂之力,我不能耽误你。”
“我不在乎!”
“我在乎!我在乎!”说完,她就梨花带雨地跑开了。
我愣在原地,我突然我感觉我和她的距离好远好远,远到想看清她的背影都是那么难。

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,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去了哪个城市,我知道她是为了躲开我。
不过她托人给了我一个盒子,盒子里是那对鸳鸯结,那对曾在我手里在她手里摩挲过的鸳鸯结。
我突然发现其实自从那天以后,我就再也打不开任何锁了。
因为我开锁的手开始颤抖,我开锁的心开始荡起波澜,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心无杂念的去开锁了。
她走后的第一天,我想她;
她走后的第二天,我想她;
她走后的第三天,我想她;
……
我开锁无数,最终还是把自己锁了进去。
只是不知道究竟是锁锁人,还是人锁我,或者说人其实也是一种锁呢?
四年,其实过的很快,我还在寻找她。
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她,如果你见到她,请告诉她,
有个锁匠还在等他,现在他已经是个真正的锁匠了,他四年前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及告诉你:请问……请问你可不可以陪我解一辈子绳索?
对了,她的名字叫馨惢,希望你能遇到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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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由徐缓归投递,他说:做温柔的人,写温柔的事,我活在我的故事里,陌上花开徐缓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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